夜記

2014年3月21日星期五 00：40〜02：00 

凌晨，到立法院外繞了一圈，青島東路和濟南路這兩條馬路，從中山南路到林森南路之間，同學們披了十分輕薄，只能遮到小腿肚的黃色塑膠雨披，坐了七、八分滿；立法院面臨中山南路的院子裡也坐了不少同學；總共也許超過5,000人。看著他們男男女女年少青稚的臉龐、並不結實的身軀，十分沉靜

，不曉得正想著什麼，或只是發著呆，有些人輕聲細語聊著天，並無激情。他們好像已經坐了很久，通宵後可能還要繼續留在這兒很久。 

坐很久、停留很久，需要不尋常的決心和堅忍吔，是什麼情感能讓他們下這種決心和堅忍？啊！2006年9月10月倒扁紅衫軍時見過，但今夜只有學生；走了一陣，没見幾個大人。 

中山南路安全島上立著幾桿台灣獨立建國的幡，路樹之間懸了幾條橫幅，不記得寫了什麼。青島東路和濟南路上都各有三、四個演講場子，有的場子人多，有的三、四十人聽。有幾頂帳篷搭在路旁，有同學拉著繩線維持緊急病患送醫通道，每隔一段距離便有飲水、薑湯、麵包等食物與物品補給站，有同學發送薄雨披…，很有秩序。警察弟兄不多，似乎比同學們大不了幾歲。不覺得冷，不過天空中斷續飄下細雨，有時疏、有時密… 

演講的同學們有的訴說著炒作地價房價，讓年青人買不起房的故事；有的訴說著服貿協議對弱勢同胞們可能造成的傷害；有的訴說著官商勾結謀財害義的劣行；有的訴說著… 

我沿路拍了幾位同學的肩，說你們辛苦了，他們有人淡淡地笑，說謝謝；有人輕聲說不會，應該的，我没問應該什麼？我也在立院正門口拍過一排警察弟兄其中一位的手臂，說你們辛苦了，他淡淡地笑，說謝謝。

同學們似乎來自各方，自動協調，没看到教練或指揮模樣的人，也没有掛著臂章的糾察隊巡行。我不禁想著，如果我是首謀，面對著三、五成群之間互不認識、不容易相互服氣的青少年同學們，要如何維持秩序啊？啊！根本不需要維持秩序，他們好像不是來鬧來亂的。那他們來做什麼？我實在離年少的心已經很遠了。 

來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立法院議場有些電話線和螢幕被破壞的報導和影像，有大人義正辭嚴地說不能容忍暴力行為…。不曉得破壞是孩子們搞的，還是有什麼組織派人混進去搞了之後嫁禍的？不曉得議事廳裡有沒有隱藏式攝影機

？有的話有没有錄到影？因為幾乎人人都帶手機，理論上現在情治單位在勤務指揮中心看著大屏幕就知道在那兒、有多少人集結，是靜態的、還是行進的，近軌衛星… 

還有大人說法治不能破壞…，這麼說是執法者的責任。從新聞報導中感覺，打破門窗衝進立法院議場內的同學們是知道自己最終要負法律責任的、還要賠償損壞。我那糊塗的腦袋永遠不懂為什麼當年孫中山他們要到處衝撞衙門還殺人放火起義？為什麼在關鍵時刻打破規則的人會被後人尊崇為偉大的政治家、科學家、企業家…？為什麼有些選舉時到處打恭作揖的人一當選就能立刻換一副嘴臉，不但不再客氣，還說群眾超過X萬人的時候再來向我報告

…？ 

服貿問題被許多同胞反對的根本原因，是不是在於受益者強者完全不想分一點利益出來補償受害者弱者，所以虛掛輔導受損產業金額、一再搪塞弱勢同胞具體的疑問，急著在立法院矇混全民強行過關，趕快去撈錢啊？是不是有些大人覺得不讓勝利組吃乾抹淨的話，有能力的人與企業就都會離開台灣，反而減少稅收？是這樣嗎？貧富持續更加懸殊的問題真的無解嗎？非弱勢者奮起流血革命不能解決嗎？不會吧？

嗯！路兩旁機關、公司和店面的門都緊閉著，開南工商職校的門一樣緊閉，樓宇夾道釋放著不太親切的冷峻森嚴。突然想到他們去那裡上廁所呢？在路上問幾位學生，一位指著方向說，那裡有流動厠所，另一位說早就没水了，又一位指著反方向遙遠處說…，我没聽懂，但不好意思細問，就裝著聽懂了似地說謝謝。 

喔！不能忽略還是有許多沉默的青少年們，他們的想法與立法院內外周邊的同學們可能不同…，其他老百姓們又怎麼想呢？平時政府的立法與行政作為之所以能夠暢行而無大礙，是因為大多數同胞默示同意，並無強大的反對力量集結。對於服貿協議，反對依照原案全文通過的力量已經很大而且集結起來，對立法院審議的表現表示不信任，不想等到立法委員與總統改選時才自救。 

大家都知道社會的秩序由所有競爭力量的平衡決定，自由民主社會打破平衡與建立再平衡的過程不殺人流血；不殺人流血是自由民主文明的底線，所以要花較長時間才能獲得各方均能容忍之共識是社會自由民主的代價。在構成社會的企業（包括政府等非營利組織）中自由民主的程度就比較低；效率讓企業在正確時很快獲得勝利的果實，但也讓企業在錯誤時很快賠光資本還負債。 

民主決策常常急不來。在立法院不受信任、出現僵局時找到一個尋求全民多數共識的程序，大家的作為就能很快變得比較有建設性，不宜殺人流血的，而且大人們要負最大的責任。行政院在還有不少問題的服貿協議撤回或被退回後，主動與有關各方（甚至包括大陸）進行研討修正，協調好後再送立法院完成立法程序，其周到程度與效率在幾個備選方案中可能還是比較高的吧
。就中長期而言，事情總會朝著合理的方向發展。 

青年同學們針對他們所標定的社會問題，有謀有勇地對抗不當得利團體，推動革新，表現很好。他們將來一定可以取得比台灣老生、中生代更大的成就

，對人類社會有更大的貢獻。 

走了個把鐘頭繞行一圈、也想了一圈後打道回家。來前還聽說總統府前開來若干輛我聽不懂的車要加強警備，所以特地繞行總統府一圈；没見什麼怪車

，也没見特別多便衣憲兵，除非他們都隱藏在我近視眼看不到的特別黑暗處

。 

雨突然變大了一點，必需扭開雨刷，那廉價雨刷刮在老車可能不平滑的前窗上，發出令人很不舒服的嘎嘎聲，連忙關掉。不禁想著那些露天席地而坐的同學們怎麼辦？怎麼辦？覺得鼻子有點酸，眼睛裡有點水。